苏璃月其实很懒得与孟梓棋斗,在她看来,用谁的香根本是小事,只要自己儿子大婚时孟梓棋这个嫡母别插手便行了。
但她不计较不代表孟梓棋不计较,孟梓棋不仅计较,还扬言要将这一次选出的香品制作人,作为以后秦国皇室的香品供应商。
这话一出,苏璃月就不得不在意了。
因为她的缘故,秦国的香品一直是花璃国在供应,下头的人都是看着上位者的脸色行事,除了皇后派系的世家,秦国几乎有一半的达官贵族都是用花璃国的香,如今孟梓棋这么一放话,不明摆着要把花璃国换下?
这下可就关系到苏璃月的脸面问题,再者就是花璃国的经济命脉。
这事儿司徒卿本欲插手,最后却是和孟梓棋定下了某些交换条件,香品甄选照旧,反正苏璃月对自己国家的香品也很有信心。
正因如此,花璃国才会如此重视这一回的调香大比,萧宏扬肩膀上的压力有多重可想而知,偏偏这一日比试下来,压根就没有什么稀世之香,就是稍微出众的香品都没有。
唯一能入眼的也就梁家的仿香,但那芙蓉面说直白点,就是换了味道的云香粉。
秦国要的是足以用在能够容纳千人殿堂及宴会用的熏香,就算梁家最后胜出也是无用,萧宏扬本来正为此发愁,眼下安娅楠的熏香让他的心大定,大赞了声,「好!这香品的名字叫什么?」
安娅楠闻言兴奋极了,她强压着高亢情绪,轻声道:「此香小女子命名缠绵,是用杏花、金颜香、蕃栀子香、梅花片脑、沉香以及……」她林林总总说了十多种的香料,最后一顿,才道:「以及小女子的独门配方。」
所有的香方都是不传之秘,安娅楠这么说并无什么不妥。
见众人的视线仍落在她制出的香品上头,那频频颔首的模样,让安娅楠自信心爆棚,忍不住挑衅的看向乐玖兮。
她的眼神让乐玖兮忍不住弯唇一笑,她的鼻子敏锐,即便不用凑近品香,也能辨出安娅楠掺在香品里的「独门配方」为何,她并不打算拆穿她的小技俩,而是静静的等着。
萧宏扬双眼发亮,小心翼翼的让人把这款缠绵收好后,才转头禀告苏铎。「殿下,下官可否先行一步?将这缠绵送进宫去?」
皇上为了送去秦国参选的香品愁了好些个日子,脾气暴躁不已,还特地嘱咐他,一品到好香,便要快马加鞭送进宫中,如今只差一刻钟便结束赛事,他想赶在宫门关之前进宫。
此话一出,安娅楠险些高兴的跳起来,而原本因孙女自作主张参赛,压过梁家一头的安老太爷听见这话也缓了脸色,不论是梁家还是自家孙女,只要能得到魁首便成,到时要如何操作还不是他说了算?
苏铎也知父皇为着要送去秦国的香品发愁,正要颔首,却听见一道懒懒的嗓音——
「比赛这是结束了?」
两人顿时一噎,看向一派慵懒,那琥珀色的双眸却是幽深得吓人的司徒重烨。
「是。」没骨气的大皇子殿下,立马义正词严的看向萧宏扬。「萧侍郎,这比赛尚未结束,你身为评审之一,岂能率先离席?」
萧宏扬还能说啥?即便他心急为君解忧,可煞星出声了岂敢离开?连忙道是,这才一脸和蔼的对着乐玖兮道:「姑娘,正好剩下一刻钟,你可以开始了。」
他不敢违背玺郡王,只能暗示乐玖兮—— 你方才说一刻钟,那老夫就给你一刻钟,赶紧,别耽误我的时间。
乐玖兮也不拖延,伸出纤纤玉手,拿起其中标着前调的瓶子,又拿出一只香笺,在上头滴了几滴香液后递给了素菀夫人。「请夫人在鼻尖轻轻挥过便成。」
素菀夫人对这试香的方法感到有些新奇,接过后照着她的方法试了试,顿时一股淡淡花香扫过,那香气让人彷佛置身花丛之中,美妙得不可思议。
素菀夫人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眸,一句话也不说。
乐玖兮没有停下动作,在素菀夫人品香的同时,她已用同样的方式,将另外两瓶标着中调与后调的香液,分别滴在香笺上,递给了萧宏扬与袭会长。
萧宏扬拿到的是中调的香笺,他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味道,只觉得那气味闻起来十分醇厚温暖,若真要形容,那便是有股淡淡的奶香。
袭会长拿的后调,却是一股淡雅清幽的香气,如浮云聚合、风起云散,余韵悠长……
「好香!」三人轮番品过三方香笺之后,一致赞了声好,最后由袭会长代表出声。
「姑娘,这三瓶香液,何者才是你今日要交出的香品?」
虽说这三款香液皆出众,但大比规定只能交出一款香品,乐玖兮却同时交了三款,并不符合规定。
萧宏扬却觉得她这三款香液并不比安娅楠的缠绵来得差,一张老脸涨得通红,死死盯着乐玖兮眼前那三个瓶子,道:「规定是死的,如此好香,本官身为评判,这三款香液,本官特许都收了。」
安娅楠听见这话,俏脸顿时拉了下来,安老太爷也坐不住了。
「萧侍郎此言差矣!这调香大比已举办多届,从未有过特例,您这么做,恐怕难以服众!」
萧宏扬自然也知这不合规定,但他心急皇帝交代之事,原本是寻不着,如今一下子寻了四款奇香,他如何会放弃?
「安老太爷,本官方才说了,规定是死的,本官如此作为,也是为了我花璃国着想,想必你也知晓秦国遴选太子婚宴香品一事,这出众之香自然是多多益善。」
安老太爷当然知道此事,但这是很简单的道理,乐玖兮有三款香品,安娅楠只有一种,四选一,获选机率如何谁都会算,所以他说什么都不能松口。
「萧侍郎,无规矩不成方圆,这是香行会订下的规矩,香行会又是已故的孝贤太后设置的,香行会至今已有几十年的历史,调香大比也有……」
这边吵得火热,乐玖兮看了看时辰,忍不住出声打断。「诸位请稍安勿躁。」
她的嗓音不大,十分轻柔,吵得正激动的众人谁也没听见。
司徒重烨见此,沉声一喊。「通通闭嘴!」
他这一喊蕴含着内力,震得众人心一悸,现场顿时一阵静默,不只正在吵闹的萧宏扬一行人,就连看热闹的观众也没有一丝声响。
乐玖兮见世界总算安静了,这才扬起了笑,道:「萧大人,小女子方才给诸位品的仅是半成品,请诸位稍候一会儿。」
她拿起一只特地请人做的香水试管,小心翼翼将三瓶香液分别倒入试管之中,随后轻轻晃了晃,才将其滴在香笺上递给众位评审。
「这才是小女子的香品,名为白首。」
她话一落,素菀夫人便迫不及待的将那香笺凑近鼻尖嗅着。
素菀夫人终生未嫁,一生致力于调香,一直对东洋来的香液感兴趣,还曾暗自感叹着假以时日,这花璃国香品恐会被这外来的香液取代,但感叹归感叹,更多的却是欣喜。
哪个爱香之人不希望有生之年能够更上一层楼?品到更多更好的香?
素菀夫人便是这样的人,她虽已是花璃国第一大香师,但她从未停下学习,只要哪处出了新香,她一定是头一个买下之人,更在拿到东洋的香液那刻发下誓言,定要到东洋一趟,研究他们的制香之法。
而今乐玖兮调出的三款香液竟胜过东洋,东洋的香液已胜过花璃国的香品一筹,但乐玖兮的白首却让她更惊艳,素菀夫人表面淡定,但手指的颤抖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。
「这香……竟是与方才三款气味完全不同。」她接着再嗅,鼻尖的香气初时馥郁醇厚,中调花香渐浓。「里头以沉香、白檀、丁香为主,辅以龙脑、麝香。无辛味,是用黄甘菊水处理过……」
袭会长也是一脸沉醉。「香味清幽浅淡,应该还有一味白梅……」
萧宏扬虽会品香,却无法分辨出香品内的香料,只觉得这款白首,是他这辈子闻过最好闻、最特别的一款香液。
「这……究竟是什么香?为何三款不同的香液竟能融合出这般完全不同的香气?」而且还如此的完美、融洽,一点也不冲突?
乐玖兮见众人皆睁着一双眼看着她,这才轻声解释。「此香共分三种层次,前调、中调和后调,前调为花香,采用了蔷薇、橙花、佛手柑、荷花、山谷百合以及梅花,味道甜美细腻,中调则用了沉香、老檀木、玫瑰木、花椒和小荳蔻,味道醇厚圆润,淡淡的奶香透着温暖,而后调则采用了—— 」
她仔细的将白首的香调以及香水的层次感说明清楚,让他们知道,一瓶有层次感的香水是会根据时间的流逝出现变化,每一种变化散发出的香气都是不同的,这就是香水为何需要三种基调去调合的缘故。
评审们听完她的解释,再仔细嗅着手中的香笺,果然发现气味与一开始有着些许不同,忍不住啧啧称奇。
不怪他们惊奇,实在是这朝代就算有合香,香气也没办法如此的醇厚悠长,通常得用香炉焚香,让香气慢慢充斥整个空间,从没有一款像白首一样,仅仅几滴便芬芳满室。
其中以萧宏扬最是激动,当下拍桌一喊。「本官认为这款白首足以成为这届调香大比的魁首!」
此话一出,在场竟无一人反对,纷纷点头,就是安老太爷也仅仅是阴沉着脸,一句话儿都没说。
一旁的安娅楠早已惨白了脸色,最后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。「不、不是说结果会在一个月公布,这都还没一个月……」
她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输了,为了赢乐玖兮,她甚至放弃了一个香师的尊严,偷偷用了从东洋运来的香液,将它掺在自己调出的香品之中,试了无数次,才终于让两者融合在一块。
虽说效期极短,但她相信只要给足她时间,她定会克服这个问题,将这香真真正正变成自己创出的新香,本以为她挺而走险定能赢过她,没想到……
不!她不能接受!
「你说的没错,但只要五位评审一致认同,那么此香便是当届的魁首。」萧宏扬看向其他四人。
「我认同。」素菀夫人第一个出声。此时的她迫不及待想与乐玖兮讨教。
「老夫也认同。」袭会长的激动不小于萧宏扬,寻香的重责大任大多落在礼部身上,但他身为香行会的会长,压力自然也不小,如今终于寻得稀世之香,他岂有不认同的道理。
至于司徒重烨与苏铎就不必讲了,一个身为乐玖兮的准未婚夫,于公于私都不可能不认同,而苏铎这一贯被迫屈于司徒重烨淫威之下的大皇子,更是不可能在时候扯后腿,又不是找死。
于是乐玖兮的白首,便这么顺理成章的成为这一届调香大比的魁首!
安娅楠见事情竟是瞬间便尘埃落定,脸色更是惨白,默默的往后退去,想趁着无人注意时偷偷离开现场,可乐玖兮怎么可能让她离开?
「安姑娘。」
她的嗓音很柔很轻,可听在安娅楠耳中却是如催命符般可怕,她缓缓的转过身,僵硬的看着她。
乐玖兮却笑得十分温柔,道:「你我之间的约定,是否该履行了?」
她的声音不大不小,正好让在场的人听入耳中。
「小九……」
安锦容见妹妹一脸苍白,正要挺身而出,谁知他才开口,就见一道黑影朝他面门飞来,他习过武,但只是强身健体,并非高手之流,根本没办法闪躲,仅将将在那黑影到来前抬手一挡。
「匡当」一声,一只金炉盖砸中他的手臂落在地面,震得安锦容手臂发麻,拧起眉看向对他出手的司徒重烨。
「再有下回,我扔的就不会只是个盖子。」司徒重烨一双眸子冷得惊人。他会直接砸烂他那张嘴!
在场没人明白喜怒无常的司徒重烨怎会突地对安锦容下手,但安锦容却是知道的。若不是眼下妹妹的事重要,他也不会妥协。
强压着闷气,他温声对乐玖兮道:「乐九小姐,舍妹那日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,希望你别放在心上,就当锦容欠你一个人情可好?」
乐玖兮有些莫名的看着他。「安公子,有凭有据之事,如何能当玩笑?对小女子来说,倒是安公子在与我说笑。」
她只差没说,他的面子能值几个钱?
安娅楠的身子不停的颤抖,看都不敢看身后的安老太爷一眼,只不停扯着安锦容的衣袖。「哥哥……」
「楠儿别怕,有哥哥在。」安锦容以为她在害怕,安抚的拍了拍她,才又转头看向乐玖兮。「乐九小姐,舍妹年纪尚小,很多事思虑不周,希望你—— 」
「笑死人了!」司徒重烨站起身,慵懒的来到乐玖兮身旁,勾起一抹笑,嗓音却是异常的冷酷。「年纪小?都敢拿自家铺子出来和人赌男人了,还叫年纪小?」
此话一出,众人譁然。
「玺郡王这话是什么意思?赌男人?安家小姐赌谁了?」
「赌谁你会不知道?」在场之人什么不会,八卦最会,不敢明指,只敢用下巴努了努,低声道:「上回汾阳河事件,你忘了吗?」
那妇人立马恍然,八卦之心熊熊燃起,一窝人兴奋的挤在一块,吱吱喳喳的说个没完。
那边说的火热,这边的安老太爷却是听出了不对劲。
「玺郡王这话是何意?什么铺子?」安老太爷敏锐的直指重点。
安娅楠急了,哭丧着脸正要求助于平时最疼爱她的哥哥,乐玖兮却不给她机会,缓缓的从袖中拿出两人签下的契约。
「安老太爷,上头白纸黑字说的很清楚,令孙女与晚辈私下约赌,看谁在调香大比的名次靠前,谁便赢,至于赌什么……这上头写得一清二楚,请您过目。」
她最终还是给安娅楠留了些脸面,没将内容说出来。
安老太爷压根儿没想到安娅楠会私下与乐玖兮约赌,约赌也就罢了,居然还输了,脸色本就极差,在看清上头写的内容时,更是差点吐血。
「你……你这个……」他气得说不出话来,只能狠狠将手中的契约丢到安娅楠脸上,接着便捂着胸口倒了下去。
「祖父!」安锦容一惊,忙上前去扶。
「你……你看看你那个好妹妹做的好事!」安老太爷像是瞬间老了十岁。
他万万想不到,从来都是算计他人的自己,也有被算计的一日,众目睽睽之下,乐玖兮当众拿出那份契约,他就是想压下处理都不可能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家被打脸。
安娅楠似乎还不明白自己闯下的祸有多大,瞪大双眼,不敢相信自己的祖父竟会在大庭广众下对她做出这么让她没脸的事,当下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。
安锦容这才察觉到不对,急忙捡起那份契约快速看过,这一看,就是他也忍不住一阵晕眩,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自小疼到大的妹妹。「楠儿,你……」
他本以为她们两个小姑娘,单纯就是赌气闹着玩儿,谁知……
「哥哥!我本来会赢的,你方才也看见了,是不是?」安娅楠见平时疼爱自己的哥哥也变了脸色,终于知道急了,忙又扯住他的衣袖,她知道眼下就剩这个亲哥哥会救她了。
安锦容张了张嘴,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赢?他虽不是评审却有眼睛,萧大人在品妹妹的香时,顶多是有些激动,可在品乐玖兮的白首时,不只萧大人,那些评审脸上的陶醉与激动都是一致的,在这样的情况下,她如何能赢?
「楠儿,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?」安锦容见祖父被下人扶着立在一旁,一声也不吭,双眼却是冷得惊人,知道今日这事恐怕不能善了。
「我、我……」安娅楠见周遭众人多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,又想到方才祖父当众让她没脸,这些压力让她忍不住崩溃,「不过就是间铺子!输了便输了,有这么严重吗?」
「说得好!」司徒重烨笑得十分惹眼,难得对安娅楠和颜悦色。「这是本郡王头一回觉得你说了句中听的话。」
若是平时,安娅楠肯定会因为这句话高兴得跳起来,可此时的她被自家祖父如毒蛇一般的眼神给盯着,如何会高兴?
乐玖兮似乎也很满意她的「大气」,点头道:「安姑娘果真愿赌服输,既然如此,稍晚我便派人到安家去取地契以及—— 」
「等等!」安老太爷总算缓过气,深吸了口气,看向乐玖兮和蔼地道:「九丫头,你还记不记得你儿时常到安家玩?那时候你安家祖母还没过世,总是拉着你的手,夸你活泼可爱,还时常备着你爱吃的零嘴儿,让你常常来玩?」
这是在攀旧情?之前吵着解除婚约时,怎就不见他顾及以往的情分?
乐家人一脸鄙视的看着安老太爷—— 老不要脸!
乐玖兮闻言,笑了笑。「安老太爷,您是不是忘了件事?」
「什么事?」
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,一脸的无辜。「我失忆了,什么都记不得了。」
想靠几包零嘴儿和回忆哄她心软?说笑吗?
安老太爷被这话给一噎,脸色倏地僵硬。
乐家人则是差点竖起大拇指—— 小九好样儿!
看着眼前总是一脸温婉、笑容合宜的小姑娘,安老太爷承认自己看走了眼,强迫自己沉住气,低声又道:「九丫头,安爷爷便实话和你说吧,你也知道,馥郁阁是我安家的招牌,就是倾家荡产,这招牌也是卖不得的,安爷爷能不能与你打个商量,用其他铺子换?」
任何一个世家都有着顶门立户的招牌铺子,就像调香世家之首李家的胭脂扣、金家的花想阁、曾家的挽香楼以及安家的馥郁阁。
只要提起安家,众人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馥郁阁,若是这代表安家的招牌易了主,安家还如何在调香界立足?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?
正因为如此,安老太爷才会气急到差点昏死。
事实上以他的身分,着实不该低声下气与乐玖兮这样的小辈相谈,该直接与乐老夫人谈,然而因为云香粉香方一事,乐老夫人恨他恨得要死,怎可能会帮他?加上乐玖兮才是签定契约的人,就算他不承认,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。
「安老太爷,晚辈其实也很想帮您……」她一脸诚恳,让安老太爷双眸一亮,以为事情有转机,乐玖兮却突然叹了口气,「可安老太爷您是不是忘了,玉香斋也是我乐家的招牌铺子,当初您府上区区一个小丫鬟能因为一点小事置我们乐家于死地,晚辈如今只要您一个铺子,似乎也不过分,您说是不是?」
安老太爷看着她脸上温婉依旧,双眸中却尽是冷然,似乎在告诉他,这仅仅是第一步。
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发冷,他知道—— 安家,败了!
一场豪赌便这么平平静静的落了幕,众目睽睽之下,安老太爷最终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在三日内,将馥郁阁的房地契送至乐家。
他千方百计的谋算,最终却被反将一军,这样的打击让安老太爷一夕之间病倒了。
在昏迷之前,他将安家交给了安锦容,并让人将安娅楠给送到家庙去,一辈子不准她回府。
在安老太爷眼中,今日安家会败都是安娅楠的错,他没剥夺了她的姓氏,将她赶出安家已经算仁慈了。
「小九,你真是太厉害了!」乐楚玥兴奋的抱着乐玖兮不停的转着。
她从未像这一刻这么开心,乐家被安家打压太久,若今日是其他人,或许乐家还不会那么怨,偏偏是被他们老太爷当作兄弟一路扶持的安家,乐玖兮这一仗可以说是一扫他们多年来的怨气。
乐老夫人也是笑得阖不拢嘴,尤其得知安老太爷因为这事病得只剩一口气时,更是忍不住拍腿大笑,直呼报应。
今日是大比后第三日,也是安家送来馥郁阁房地契的最后一日,众人早早穿戴好,等着安家上门。
乐玖兮看着眼前双眼发亮的家人,淡笑摇首。
安家只是送来房地契便兴奋成这样,若是让他们知道今日还有件大事,岂不是乐疯了?
「小九,你瞧瞧他们一个个笑得不知要阖嘴,这才多大点儿事,那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有够……单纯。」蠢。
司徒重烨及时改了口,他可没忘记上一回说乐家人傻的时候,被他家媳妇儿给架了个拐子。
乐玖兮压根儿懒得理他。这就是她的家人,她就是喜欢这般可爱又单纯的他们。
正当她想着众人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,不如先用早膳时,外头便传来安公子来访的通报。
「他来做什么?」某大醋桶一听见情敌的名字就心情不佳。
他真心觉得安锦容这玩意儿近来太常在他家阿宁面前晃,实在碍眼的很。
想也知道是来送铺子,乐家众人一脸发亮的看着厅门,直到那总是穿着一身白的安锦容出现。
几日未见,安锦容憔悴不少,却不减他翩翩公子的风采,反倒让他一身儒雅增加了忧郁小生的气质,这也让司徒重烨越看他越不顺眼。
「老夫人。」即使安家败了,安锦容仍是恭敬的对乐老夫人执了晚辈礼。
乐老夫人也是自小看着安锦容长大,两家闹成现在这副模样,她也不愿意见到,如今事已成了定局,她只希望以后两家人井水不犯河水。
「不必多礼,你祖父的身体可还好?」她和蔼的问。虽说两家早已撕破了脸,但对安锦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辈她还是宽容的。
「多谢老夫人关心,祖父的身子好多了。」他低声回道。
乐老夫人自然不是真的关心安老太爷那老家伙是死是活,说完客套话后但笑不语,仅直勾勾的凝视着他。
被众人这么虎视耽耽的盯着,安锦容自然知道他们在等什么,暗叹了口气,这才从袖口拿出早已备妥的房地契。
「老夫人,这是馥郁阁的房地契,请您过目。」
丫鬟接过后,立马便奉给乐老夫人。
仔细看着上头的内容,发现没有一丝造假,乐老夫人一颗心这才安下,语气也更加的和气了。「辛苦你了,听说你祖父把家主的位置交给你了?」
安锦容敛起双眸,沉声道:「祖父年事己高,身为孙儿自当分担,待祖父身体况状好些,这位置自然还是祖父来坐恰当。」
这话让乐老夫人嗤之以鼻。继续让安元峰那忘恩负义的家伙当家主?是嫌安家如今还不够被笑话?
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,她也没说什么,只客套的问了他一句「用完早膳没,要不要一起用」之类的话。
虽说今日吃亏的是安家,可若不是安家先来招惹,又岂会有今日的下场?安锦容哪来的脸留下来用膳,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一脸恬静的姑娘,鬼使神差的点了头。
「如此,晚辈便打扰了。」
他这一颔首,司徒重烨第一个不愿意了。
「阿宁,咱们回院子去。」
「你能不能大度一点?」乐玖兮很无奈,他是不是忘了等会儿还有事?这一来一返的多折腾。
「不能!」他一脸的不乐意。「只要关系到你,我就是小气,没得商量。」
爱上了个醋桶还能怎么着?认了呗!
无奈又甜蜜的摇摇首,她正打算向祖母告罪,外头再次传来门房的通报。
「老、老夫人!」门房慌慌张张的大喊。
「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的?」乐仲礼拧眉问。
乐家的主子皆和善,导致这些下人有时松散过了头。
「外面、外面……」门房紧张的咽了咽唾沫,才又道:「宫里来人了!说是……是有、有圣旨!请九小姐接旨!」
「什么?」乐老夫人腾地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反应过来后连忙说。「快快快!带小九下去沐浴更衣。」
「祖母,小九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了……」乐玖兮忙道。
接圣旨是件麻烦事,传旨的使者会提早告知圣旨到的时辰,这段时间便是让接旨的人家准备用的。
接旨的人不仅要沐浴更衣,还得焚香祷告,并在堂上摆上香案……总之十分慎重。
乐老夫人一楞。「怎么会……小九,你早知道今日会有使者来颁旨?」
乐玖兮颔首,望了一眼身旁的男子。
乐老夫人顿时了然,皇宫里的事,玺郡王自然了若指掌。
但这可是乐府百年来头一回接旨,最终乐玖兮还是被赶回去再沐浴一回,并换了身更加隆重的衣裳。
至于安锦容,主人家有要事,他身为客人其实不便久留,更何况他连客人都不算,可整个乐家因接旨一事忙得人仰马翻,压根儿没人注意到他,他也没想要走,便默默立在一旁等着,至于等什么,他其实也不晓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