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见这话,安娅楠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。
的确,乐玖兮虽说过了初赛,但她辨出的香料却是刚刚好一千种,而自己足足辨出了近一千五百种的香料,成了第一日的头名。
这样的差距让安娅楠信心倍增,在她看来,乐玖兮压根就赢不了她,正想开口讽刺几句,便看见司徒重烨从霞光之中朝她俩走来,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袍,那优雅的姿态、俊美的脸庞,让她的心房不住的狂跳。
想着今日乐玖兮险些落败的结果,她趁着司徒重烨还在远处,忙说:「乐玖兮,今早赌注之事还没说完。」
乐玖兮一脸的无辜。「不是早说完了?输的人永远离开皇都不是?」
「不!我后悔了。」她当时也是气傻了,乐玖兮若是离开皇都,谁知司徒重烨会不会跟着走?若是真跟着离开,她岂不是懊悔死了!
「后悔?」乐玖兮拧着漂亮的秀眉,摇摇头。「安姑娘,说实话,我一点也不想和你赌,倒不是因为我怕了你,而是你的赌注实在激不起我的兴趣,比起那些赌气性质占多的赌注,倒不如实质上的利盈让人来得感兴趣。」
实质上的利盈?安娅楠双眸一亮。「可以,若你赢了,我便将我名下的铺子给你,我娘给我的铺子都在东林街上繁荣的地段,全是赚钱的铺子;若是我赢了,我要你将玺郡王让给我。」
东林街位于皇都的闹市,那儿的铺子可是贵的很,随随便便都得要上万两银子,她就不信乐玖兮不心动。
偏偏乐玖兮还真不心动。「安姑娘,你这是在说笑?我如何作得了玺郡王的主?再说了,几个嫁妆铺子还比不上我们乐家的玉香斋来得赚钱。」
见司徒重烨越来越近,安娅楠急了。「你怎么作不了主?是不是看不上我那些铺子?不然你说,你要什么才肯和我赌?」
虽说她不愿承认,但今天见她与司徒重烨之间的互动,很明显司徒重烨事事皆以她为主,她相信只要乐玖兮肯点头,她一定能如愿。
见她如此天真,乐玖兮忍不住在心里摇头。真是个因为爱情而盲目的傻姑娘……
傻归傻,她却没跟着犯傻到去同情敌人,而是拧着双眉,假装想了想才道:「至少也得是盈利比得上玉香斋的铺子,你别看玺郡王好像处处宠着我,事实上我很不安,他虽答应要迎我过门,当他的郡王妃,但这事他还未禀告他父皇和舅舅,不过是口头允诺,谁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况?说实话,与其当郡王妃,我倒是觉得有银子比较实际,若是你能拿出同等价值的铺子,我也不是不能和你赌……至于玺郡王哪儿,我相信只要他厌弃我,自然便会看见你的好。」
「你说真的?」安娅楠差点没兴奋得跳起来。若是能让乐玖兮主动惹得司徒重烨厌恶,说不定她真能成为郡王妃。
「那得看你拿出什么样的赌注。」乐玖兮点头。
安娅楠实在是太想得到司徒重烨了,她对司徒重烨的执着已经到了有些病态的地步,就连三番两次被他羞辱她都不肯放弃,因为她怎么也忘不了那年在元枫山上初见他的那一幕。
阳光透过枫红的枝叶,恰到好处地映下点点金光,投射到林间的草地上那闭着双眸的少年身上。
四周铺满掉落的枫叶,少年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厚厚的红叶上,头发犹如黑玉般闪着淡淡的光泽,衣领微微露出的脖颈处,肌肤细致如瓷,美得犹如一幅画,让她忍不住走上前去,却不小心惊动了他。
他的警觉心极强,立马睁开了双眸,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,在阳光的照射下,即便凌厉,却依旧美得夺人心魂,让她仅仅一眼便再也忘不了,加上他的救命之恩,一颗心彻底的沦陷……那一日后,她便发誓她一定要嫁给他,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。
念头一闪,安娅楠咬牙道:「我拿我安家的馥郁阁当赌注。」
馥郁阁是安家的招牌,正是乐玖兮这次的目标。
「安姑娘能够作主?」见鱼儿上勾,乐玖兮忍不住轻扬唇角。
安娅楠自然是作不了主,但为了司徒重烨,她还是应了。「自然可以。」
在她看来,她根本不会输,只要不输,便不会赔上馥郁阁,所以她敢应。
见她点头,乐玖兮笑了。「不是我信不过安姑娘,而是有些话空口无凭,不如……让玺郡王当个见证如何?」
她看向那已离她们很近的某人。
「不要!」安娅楠着急的喊。她可没忘记那一巴掌,若是让司徒重烨知道她们拿他当赌注,岂会答应?
「不要?」她拧起眉,为难的道:「安姑娘,没有任何凭证,我是不会和你赌的,不如就算了吧。」
眼看司徒重烨要过来了,安娅楠忙说:「我可以立字据,你我把今日所言立为字据,签字画押,到时谁要是反悔,便能拿着字据上官府。」
她也怕乐玖兮不认帐。
「行!」见目的达成,乐玖兮点头道:「那就待你拟好字据,今夜戌时,云烟楼见,希望安姑娘别失约。」
「好,就这么说定。」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司徒重烨的身影,安娅楠这才转身离去,想着方才的约定,她有些兴奋,加快脚步打算回府拟字据。
好不容易等到安娅楠走了,司徒重烨这才停下那恍如姑娘家小碎步般的步伐,大步流星的朝乐玖兮走去。
「跟她罗嗦这么久做什么?」他的表情有些哀怨。她晓不晓得一步当三步走,还得走得玉树临风、风姿翩翩有多辛苦?
见他一脸可怜,乐玖兮想到他方才那别扭的步伐,忍不住笑出声。
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,但他方才那模样着实称不上好看,恐怕也只有安娅楠那盲目的姑娘才会如此着迷吧。
「笑?你还敢笑!」他瞪眼,他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?她竟敢笑话他?
见他拉下脸,她连忙道:「我这不是为了计划顺利高兴嘛!」
「阿宁,你那笑明摆着就是幸灾乐祸。」她当他没眼睛?
「哪有,你看错了。」她死也不会承认。
司徒重烨死盯着她,彷佛要在她脸上盯出朵花来,可惜乐玖兮定力够,就算憋笑憋得辛苦,面上却已恢复了云淡风轻。
抓不到破碇,司徒重烨也不再抓着不放,而是问。「她上勾了?」
「嗯,这都是咱们魅力无边的玺郡王的功劳,让她连判断的能力都没了。」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,没想到美男计也是如此好用,让她不得不赞叹。
「很好,可记得咱们赛前的约定?我等着。」他笑得十分愉悦。
乐玖兮脸上的云淡风轻顿时崩了,瞪眼,「我没答应!」
「胡说!」司徒重烨揽过她的纤腰,朝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。「我见你点头了。」
「你才胡说,我没有!」她何时点的头?
「不管有没有,你今日让我配合你使出美男计,且鱼儿都上勾了,这是事实,你就是想抵赖也不成!」他笑得更欢。
想到他说的「奖赏」,她俏脸忍不住一红。「你无赖!」
「我承认。」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,而是睚眦必报的真小人。「但我只对你一个人赖皮。」
看着身旁嬉皮笑脸的男人,乐玖兮又一次后悔了。
她是不是逗弄过头,养出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来了?
今日是个艳阳天,红得如火的木棉、粉得如霞的芍药花、白得如玉的月季花竞相开放。它们有的花蕾满枝,有的含苞初绽,有的昂首怒放。一阵阵沁人心肺的花香引来了许许多多的小蜜蜂,嗡嗡嗡边歌边舞,将皇都笼罩在一片芬芳的气息之中。
昨日戌时,乐玖兮与安娅楠立下了字据,以这届调香大比的名次输赢为凭证,若是安娅楠输了,便得交出安家的馥郁阁予乐玖兮;倘若是乐玖兮输了,便得离开司徒重烨,并帮助安娅楠得到司徒重烨的心。
这赌注说出去不免羞耻,毕竟有谁家的姑娘会拿男人来当赌注?可安娅楠却顾不得那么多了,她等待这么多年,好不容易有了能当玺郡王妃的机会,就是被人耻笑,她也不会退缩,这一次的大比她非赢不可。
「阿宁,可别把我给输了。」在乐玖兮上场之前,司徒重烨千交代万叮咛,叨念了一整路,差点没让乐玖兮耳朵长茧子。
「若是不小心输了呢?」她深深呼吸,然后反问。
某人理所当然的凝视着她。「你觉得我会认帐?」
「……」她想打人怎么办?
汤池每日看着他们俩打情骂俏,都有些麻痹了,不想太伤眼,于是转着眼珠子四处瞧,却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鬼鬼崇崇的往某个方向走去,他拧起了眉,交代了身旁的下属保护好司徒重烨,便悄悄跟了上去。
乐楚玥小心翼翼的跟着前头的两人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直到那两人停下脚步,她才跟着停下,找了一处隐密的花丛躲着,正打算竖起耳朵偷听,耳边却传来一道低沉的问话——
「你在这做什么?」
乐楚玥被吓得险些跳起来,一看见是汤池,忙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拉着他一块躲。「你小声点!」
汤池莫名其妙的跟着躲,又低声问:「你躲在这做什么?复赛就要开始了。」
两人平时一见面就像斗鸡似的斗个不停,可今日情况特殊,乐楚玥压下想挑他毛病的欲望,指着前头的两个人,小声的说:「你来得正好,替我盯着,要是那个金唯圻想打什么坏主意,你就替我打他!」
汤池这才抬头望去,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,那男子若他没记错,应该是金家的二公子,而女的竟是乐楚黛。
「你五姊跑来和人私会?」他挑眉问。
乐楚玥瞪了他一眼。「私什么会?五姊姊是被那金唯圻骗过来的!」
方才乐楚黛询问她要不要去更衣,她没有感觉便拒绝了,乐楚黛只好带着贴身丫鬟红衣自己前去,过没一会儿,她便看见红衣神色有些慌张的独自回来,却没见到乐楚黛。
这调香大比人多得吓人,乐楚黛身旁怎么可以没有贴身丫鬟?于是她质问起红衣,红衣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,一见到她,双眸一亮,忙不迭的把事情经过说出。
原来那金唯圻一直盯着乐楚黛的行踪,好不容易见她落单,便派身旁的丫鬟去寻她,还编了个苦肉计,乐楚黛一向心软,便这么傻傻的跟着走了……
红衣阻止不成,本想跟去,但自己不过是个丫鬟,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压根就担待不起,于是冲回来搬救兵,见乐楚玥询问,她自然赶紧把事情告诉她。
乐楚玥听完,心里着急,想也没想便率先跑来了。
汤池听完忍不住皱眉,「你一个姑娘家家,和人凑什么热闹?」
这要是出了事,她可有办法处理?
乐楚玥下意识要反驳,却发现他脸上责备的表情中掺着一抹担心,咽下了到口的话。「这不是还有你嘛……不过你怎么会来?」
「我这是正巧碰上了。」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担心她惹祸才会跟来。
乐楚玥本想再问他,这里这么偏僻,他是要去哪里,怎会刚好碰上,耳边便传来金唯圻的声音——
「乐五小姐,请你相信我,退亲一事并非我意。」看着眼前温柔可人的乐楚黛,他着急的解释。
乐楚黛先前因退亲之事而十分难过,在经过乐玖兮的开解后早已看开了不少,虽说看见他,胸口仍有些隐隐抽疼,却早没有当初的撕心裂肺,毕竟两人虽然曾在一些宴会上打过照面,但真正近距离的接触仅有那次,还有订亲后的几封书信往来,要说多深情那是不可能的。
「事情过了便算了,金二公子若是无事,我也该回去了。」她是标准的大家闺秀,平时一向恪守礼节,今日若不是他的丫鬟死活求她,她也不会单独来赴约。
金唯圻见她要走,心一急,忙拉住她的手。「等等!」
乐楚黛没料到他会如此唐突,当场红了脸,想抽回自己的手。「你、你放开我!」
见自己的姊姊被人吃豆腐,乐楚玥挽起袖子便要去揍人,却被汤池拦住。
「先等等!」
「等什么?再等下去,五姊姊就要让人给欺悔了!」她气得瞪眼。
「别急,你难道不想你五姊姊嫁出去?」他好歹也在乐府住过一阵子,加上他有个好管闲事的主子,只差没让他去算乐府的野猫今儿个生了几只小猫,对乐楚黛那点事儿他自然是知晓的,不仅知道,他甚至还被派去查了那金家二公子,知道这人倒算不上是负心……
「要嫁也不是—— 」
「嘘!」见前头有动静,他忙拉着她,让她噤声。
乐楚玥被拉住,只好不甘不愿的继续听墙角。
「五小姐,我对你绝对是一片真心。」金唯圻怕她不肯听他说,一口气把这阵子心里的话全数说出。「其实我骗了你,我并非在法觉寺对你一见钟情,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三年前的乞巧节,那年我陪着妹妹出游,看见一名小男孩被人撞倒在地……说来惭愧,虽说是看到了,但我却没想过要对一个陌生孩子伸出援手,但是五小姐却不一样……」
他忆起那年初见乐楚黛的场景,当时看见那名乞儿一般的男孩摔伤的人很多,但只有她伸出了援手,她不仅不嫌脏的把那个浑身脏污的男孩扶起来,听见他是为了重病的娘才会出来乞讨时,当场便让人拿了银子给那男孩,甚至找了大夫去替那男孩的母亲看病。
他一直忘不了她那时温柔的笑容,事后他也不知为何,派人盯住那男孩的家,发现乐楚黛并非仅仅一次的救助,而是一直让人探望,甚至在得知家中就只有母子俩相依为命,更将那男孩的母亲安排进自家的铺子做事……
从那时候开始,他便时不时留意着她的消息,凡是有她出席的场合,他都会参加,虽然两人一直没有交集,但他却是一直默默的留意着她。
这一留意便是三年,也让他确定她就是他打算携手一辈子的人。
「我找了机会,在法觉寺制造了巧遇,当我知道你对我并不排斥,甚至答应我的提亲时,我欢喜得险些快跳起来,更别说后来那些书信往来了,谁知你九妹妹的事一发生,我母亲竟私自派人前去退亲……」
他得知这事后大发雷霆,直接冲去质问母亲,那时他爹也在,在听见他扬言这辈子非乐楚黛不娶时气得大骂他忤逆,母亲也被他气哭了,但他就是不肯低头,坚持要娶乐楚黛,最后父亲对他动了家法,并将他关了起来,除非他想清楚,否则不放他出去。
「这一次若不是因为大比,我也不会被放出来……」金唯圻苦笑,这段期间他也试着给她送信,但全被拦了下来。
听完他所言,单纯没心机的乐楚黛当下便信了,担心的上下瞧着他,「你被打了?伤得重不重?」
看着心爱的姑娘如此关心自己,他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,觉得这阵子受的罪全都值得了。「早已痊癒了,五小姐,我今日请你来,是想告诉你,我一定会说服我爹娘,让他们知道你是个好姑娘,能不能请你……等我?」
他是个聪明人,可惜太过在意乐楚黛,得知自家擅自退亲时才会不管不顾的跑去和他爹娘理论,他事后清醒过来,自然也发现不妥,他这么吵闹,岂不是让爹娘更加厌恶他心仪的姑娘?就算事后他真迎了她进门,她的日子哪会好过?
因此他才会想办法约乐楚黛单独见面,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她,盼她能给他挽救的机会。
乐楚黛本就是个心软之人,加之知道他对她早已倾心已久,又有诸多苦衷,如何能不感动?加上她本就对他有好感,沉吟了一会儿,便羞怯的点了头。
见她颔首,金唯圻狂喜得忍不住握紧她的手,深情的凝视着她,「黛儿,你等我,我一定会迎你过门!」
他知道她是个极守礼的姑娘,在他告白成功后便小心翼翼的离开,还不忘叫自己的丫鬟将乐楚黛送至人多之处。
乐楚黛就这么红着脸儿的回到大比的广场。